“主机厂做很多供应链的事情,实际上是加杠杆,需要自己投资。以软件投资为例,主机厂现在是比较冲动的,比如说养软件团队,长期来看还说得过去,但是投资很多零部件,包括芯片,我认为是不经济的一个做法。“他指出,如果不外供给更多的主机厂,要分摊成本很难。
当然,主机厂诸如此类的做法背后原因诸多,其中有对丢失“灵魂”的担忧,也有被芯片等环节卡脖子的顾虑。但值得注意的是,如今一些供应商已在为此做一系列转变。
陈玉东就提到了很关键的一点,以前不可谈的白盒现在已经可以谈,“根据需求的不同,供应商可以提供不同的技术模式,例如专门团队帮助做操作系统,整个软件做完后完全属于客户。”
事实上,一些车企已逐渐“清醒”,相对于原先所说的“全栈自研”,现在已慢慢有所收敛。正如陈玉东所说,这几年突然换了非常大的赛道,行业需要五年时间重新来沉淀一下。
至于五年之后汽车产业会有哪些确定性变化,他指出,从整个供应链来看,还是会“该供应商做供应商做,该OEM做则OEM做”,五年以后,包括智能化等多个方面,最终还是会由专业的供应商来做,OEM本身也会做一些调整。
他还特别提到,另一个避免不了的大变化是,华为的冲击。“大家都知道,特斯拉进入中国,带动了中国电动车和智能化的发展。华为这次大举进来,如果能把汽车整个供应链再搅一搅,让大家卷一卷,可能也有好处。”
当然在他看来,零部件供应商们应该强强联合,给主机厂提供最有价值和竞争力的产品。“你不可能一家垄断,最佳的情况是,两三家互相竞争,都有实力地研发,都有实力地交付,这是比较健康的状态。”
作为在汽车行业有着很高“江湖地位”的汽车人,陈玉东经历和见证了中国汽车工业从弱到强的过程,也近距离感受了智能化、电动化的汹涌浪潮,更是带领博世中国持续开创历史,探索出了新时代外资企业本土化的最佳实践。对于汽车产业的种种,他自然是有发言权的。
2024年1月1日,陈玉东任期届满退休,正式卸任博世中国总裁一职(后续担任博世集团董事会的中国事务兼职顾问)。在这一特别的时间节点上,盖世汽车《C TALK》高端访谈对话陈玉东,围绕车市价格战、中国车企出海、汽车供应链格局等诸多行业热点话题以及自身多年的职场经历深度畅聊,详细内容请见视频。
以下为访谈实录:
周晓莺:这段时间您一直在做毕业旅行,是去了各个地方的博世吗?
陈玉东:对,也没有各个地方都去,大概去了1/10。
周晓莺:之前是每个地方都去过?
陈玉东:基本上都去过。
周晓莺:这一次去,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
陈玉东:这次感受还是挺深的,什么原因?有些工厂,我是看着它从小到大。
实际上,我跑工厂最多的时候是2010年,那时候我做总裁的事情还没有宣布。2009年10月份,董事会批准我做总裁,但是过渡期和保密期有很长时间。2009年12月份,我告诉了我秘书,博世中国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因为有一年的过渡期,2010年,博世总部就密集地安排我到各个地方的博世工厂去看了。很多工厂,唯一去了一次就是在2010年。
我是2011年1月1日正式上任,对外官宣。在这13年当中,博世中国也建立了非常多的新工厂,这些工厂我都参与策划以及批准程序,开幕典礼、开工仪式基本都去过,所以说是看着这些工厂从小到大。当然也有走麦城的时候,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有一些工厂,因为各种问题关停并转了。
所以说这13年,我见证了博世在中国的成长、奋斗,或者说挣扎,因为市场竞争非常激烈。
“博世中国保持‘超越行业发展’这一目标”
周晓莺:其实前面七八年,这个市场还是相对水涨船高。
陈玉东:水涨船高就是我们追求的,就是说,要超过市场的增长。
如果说你每年在细分行业的增长率不能快于行业,你的市场份额就是下跌的。我们一直追求和强调的就是市场份额的增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平均增长率肯定要高于行业,可能某些年份低于市场,但是整体的大势是要跑赢大盘,细分的大盘,比如汽车,你要跑赢汽车;工具,你要跑赢工具;液压,你要跑赢液压;家电,你要跑赢家电。
过去十几年,就我们在中国的这四个板块而言,我们还是快于这个市场本身的发展的。
周晓莺:在您带领下,博世中国的业绩可以说是非常的彪悍。
陈玉东:也不能说彪悍,只是比市场好一点。整个成长,绝对数比较大,但是毕竟有13年,平均下来也没有多少,一年有100多个亿的增长。
只能说,回首看看自己的职业,首先最主要的是,对得起这份工资;其次,对得起这个团队,我们团队一起做中国市场,做得很好;第三,对得起公司对我们中国团队的信任,我们也没有让整个公司失望,在中国的业绩表现,长期看都满足于公司的要求,也完成了公司制定的战略任务。
周晓莺:博世算是外资企业在中国的一个非常好的样本。
陈玉东:只能说,从体量来讲,增长率来讲,盈利来讲,最关键的团队建设和中国团队的成长来讲,我们应该做得还不错。
从中国团队的情况来看,毕竟我们提供了5万多的就业,这相对而言还是很不错的,肯定超过国家平均值,有一个这么大的团队,这是最关键的。
另外,我们提供的产品,尤其是一些关键技术产品,都还是很能够满足市场需求的,大家都觉得博世的产品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在这种情况下,带动了整个公司业绩和团队成长的表现,是可以理解的。
周晓莺:博世也为本土化培养了很多人才。
陈玉东:是的,包括很多出去创业的,或者出去到其他公司的,我们培养了非常多的汽车相关人才,尤其是在底盘控制、智能化、电气化方面,有非常多的博世出去的人。
周晓莺:现在这个时间段也比较特殊,对于博世中国在接下来发展,您的期待是什么?
陈玉东:可能从三年前开始,每个公司,尤其是大公司,尤其是国际公司,都比较焦虑,焦虑在2023年达到顶峰。中国车市的变化,供应链的边界条件的打散,每个人都想做别人的东西,使得国际企业比较焦虑,到底接下来该怎么走。
但如果从今年下半年或者明年的趋势来讲,我相信像博世这样的企业,最主要是在中国属地化生产、属地化服务、属地化研发做得比较好的企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我们保持“超越行业发展”这样一个既定目标,我认为在未来5~10年不会有太大问题。尽管抢我们市场的人非常多,但是你要看到一个体制的力量,就是我们大规模交付能力,我们生产的供应链的组织能力,是一般公司和小的公司不可冲击的。它可能能拿一点点市场份额,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大规模的交付,还是需要我们这样的企业来组织生产、组织交付。比如最近发布的几个热门的车型,上面都有我们非常强悍的技术支持和产品支持,使得他们能够顺利交付。
“供应链不应该成为决定市场份额的因素”
周晓莺:现在变化这么大,新技术也是不断地涌现,大公司和小公司,到底哪一种是更适合的物种?
陈玉东:从大公司来讲,好处就是我刚才讲的交付能力,因为车是以量论英雄的,你没有量,做得再好很难,比如最近发布的这几个热门车型,有的1个小时订了5万台,就是非常风光。持续不断地大规模地交付,是考验一个车企的关键能力,你的供应链组织是不是能够有大规模交付的能力,很多瓶颈如果被你的供应链拖累,你没办法交付,就会损失订单,所以,从主机厂方面来讲,是非常需要供应链的稳定和大规模交付能力的。
目前,研发上大家都不会太差,但是最终大规模高质量地交付,还是要靠积极进取的、有竞争力的、有大规模交付能力的公司。像博世这样的公司,我们能保证你在交付当中不出大的问题,同时你上量上那么快,我们能够组织我们的供应链快速地满足你的要求,这是OEM所需要的。因为OEM竞争无外乎两个:一个是品牌,你自己的品牌,第二个就是供应链能力,你供应链跟不上,没办法,你用我们这样的公司,我们供应链竭尽全力会保供的,从体量来讲,从生产能力、组织能力来讲,从全球的网络来讲,都会集中精力来保证供应,这一点是一般的公司没有办法和博世这样的公司最终竞争的。
当然一开始这个产品的价格、竞争力,大家在一开始都要经过血拼的,都说博世垄断,实际上没有这么回事,博世差一分钱人家都不会给我们,在竞争当中都是这样,竞争出来以后,我们竭尽全力保供,使得OEM能够顺利生产。
过去几年,供应链非常困难,其中有一句话是长安朱华荣总跟我讲的,他说,尽量不要因为供应链的问题影响到终端的市场份额,也就是说,他能卖的数据多少是他的本事,我们作为供应链不应该拖累它,把它的市场份额拖下来,而是应该充分供应,它卖不出去或者卖出去多少,他能占多少市场份额,那就是他的本事了。所以说,供应链不应该成为决定市场份额的因素。
周晓莺:子弹一定要充足,市场上排兵布阵,那是“将军”他要去想的。
陈玉东:对,所以我的新年愿望之一,每次都说“芯片自由”,实际上,作为供应链,我们就是希望能够给OEM供货自由的感觉。
周晓莺:芯片自由了吗?
陈玉东:基本上自由了,从一季度之后就翻篇了,尽管今年第四季度,因为大家上量比较快,还有一些小的瓶颈,但是像去年、前年那种大规模的芯片短缺没有了。
周晓莺:汽车是一个规模化的市场竞争,但如果我们现在以中国市场为例,把这个格局打开,其实它真正形成规模化的也就三四个品牌,大部分都是长尾里面的利基市场,这种它对生态链的要求是不是跟原来还是不太一样?
陈玉东:肯定是。量不大的企业,肯定也需要像我们这样的企业去做,当你上量的时候,这些企业能跟得上。当然当产能规划是3000辆或5000辆一个月的时候,你的价格肯定是没有优势的,因为做5万辆一个月和5000辆一个月,价格肯定有差距的。
在这种情况下,怎样保证供应链的安全、稳定,愿意给你设产能,这是供应链和OEM需要充分交流合作的。比如说今年有些企业只做10万辆,明年规划50万辆,这时候供应链是不是相信你能做到50万辆,愿不愿意给你50万辆的产能,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另外,很多人都自己做,实际上我觉得不应该全部自己做,什么原因呢?主机厂如果做很多供应链的事情,实际上是加杠杆加了很大,因为这些供应链都是需要你自己投资的。从充分利用供应链这个角度来讲,是不合理的。当然你做一部分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我们也是试图说服这些主机厂,尽量压制你的投资冲动,这些投资让供应链去做,可能会更好一点。当然目前来讲,供应链的边界、主机厂的边界已经模糊不清了,不像以前分一级二级三级供应商,现在都是掺杂在一起。
我一直号召博世,我们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你需要我们怎么做我们配合,因为毕竟我们是被需求的,我们不在主动的一方,所以说我们以OEM为中心配合他们,需要我们供系统,我们供系统,需要我们供零件,我们供零件,需要我们供芯片,我们也供芯片。
周晓莺:颗粒度越来越细。
陈玉东:对。大家都知道,20年前刚开始的时候,电喷系统就是一套,企业不愿意打散,ABS必须要一套,现在都可以打散,都可以充分地竞争。
周晓莺:现在车企有的时候要求开白盒,能行吗?
陈玉东:以前肯定是完全不可谈的,现在是完全可以谈的。
周晓莺:可不可做再说?
陈玉东:开到哪一步,大家要看需求到哪一步。比如说现在很多基础软件,我们也有专门的团队帮你做操作系统,这些操作系统就完全白盒给你,我们也有这样的业务,比如说ETAS和ITK,就是专门做白盒的,整个软件做完以后都属于你,所以说组合不同的模式,你需要不同的技术。
“中国汽车市场现在还不够卷”
周晓莺:其实车企自研,从最开始讲“全栈自研”到现在慢慢还是有收敛。
陈玉东:确实。我是一直反对他们全部都做的,但是他们要是愿意做就去做。我老说一句话,“养了几万人的软件团队,5年以后怎么办?”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不外供给更多的OEM,分摊成本是很难的。当然如果你是很大的企业没问题,但如果企业不够大,压力就很大。
周晓莺:大企业现在压力也很大。
陈玉东:所以我认为现在还不够卷,没卷到 OEM要重新反思“做什么与不做什么”这个问题,很多东西不应该自己做。以软件投资为例,主机厂现在是比较冲动的,比如说养软件团队,长期来看还说得过去,但是投资很多零部件,包括芯片,我认为是不经济的一个做法。
当然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现在反正都在颠覆汽车行业,也许10年以后这个模式走得通,但是我始终没算出来,你投了这么多,怎么样能把成本分摊下去,和芯片专业公司竞争。
我始终觉得,对于OEM来讲,应该侧重在客户端的发展,其他的交给我们去做,相信我们一定能做好。
周晓莺:可能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几年突然间换了个非常大的赛道,从车企到Tiers,大家都面临一个重新学习、重新叠加的过程。
陈玉东:所以说我觉得,需要5年时间重新来把这个赛道沉淀一下。
周晓莺:您觉得,5年之后汽车产业一定会发生的确定性的变化有哪些?
陈玉东:我认为,从整个供应链来看,还是会“该供应商做供应商做,该OEM做则OEM做”,五年以后,包括智能化等多个方面,最终还是会由专业的供应商来做,OEM本身也会做一些调整。
另一个避免不了的大变化是,华为的冲击。我很早就说过,我很支持华为做车,我一定要和华为的零部件PK。但是华为把零部件和整车并在一起这个动作,也许未来会走通,未来的经济性也许它会走一条完全不一样道路。这两天我也关注了它的发布会,相信汽车工业可能经过这次变革,可能会和过去100多年的供应链模式不一样,有可能会是这样的,我们都要以一种开放的心态,乐于看它,看怎么样能够搅动供应链。
大家都知道,特斯拉进入中国,带动了中国电动车和智能化的发展。华为这次大举进来,如果能把汽车整个供应链再搅一搅,让大家卷一卷,可能也有好处。所以我也是乐见其成。当然从博世的角度来看,我们肯定是,只要有竞争了,非垄断了,我们觉得就值得去拼一把。
周晓莺:百年老店其实穿越了很多周期。
陈玉东:是的,如果看穿越周期,它唯一不变的,就是要有竞争力,其他的,比如说你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些投资和先期投资,都会浪费一些钱或者其它什么,但最终你提供了产品,一定要给OEM提供有价值和竞争力的产品。
周晓莺:其实我们做了一个统计,现在中国市场上77家车企、129个整车品牌,5年、10年之后品牌会减少吗?
陈玉东:肯定会减少。
周晓莺:减少多少合适?
陈玉东:很难讲。我从1998年正式海归,在中国做了25年,大家一直在说品牌减少,也说了25年,但实际情况是越做越多,这就说明不够卷,竞争还不够充分,如果竞争充分,根本没有这么多品牌生存的空间在那里。如果够卷,可能会像朱总曾庆洪总我们在广州论坛上说的,可能有80%的品牌会被关停并转。
过去几年也发生了很多这样的案例,我相信未来10年还会是一个常态。至于10年以后会有多少家,很难讲,也许更多,但肯定不是每家都能生存下去,也许下去了一个又出来一个,因为在资本的市场驱动下,还是很多人认为有利可图,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进入者越来越多,当然出去的也会越来越多。
周晓莺:其实资本也收敛了。
陈玉东:我希望他们收敛一点,不要再在后面加泡沫,包括零部件领域,当然增量部件你可以去投,但是传统的部件都还在投,就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尤其是有些产品已经往成本、性价比去拼了,这种产品你再去投,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中国车企出海于博世而言是重大利好”
周晓莺:就车企而言,现在不只是在国内卷,同时也出海,我们看到,很多国际的车企它看上去还没有中国的速度快,但实际上我们分析下来,感觉它还是有很多机会,比如Stellantis与零跑的这种合作,把全球的网络能够分享出来,对零跑也是很好,您觉得新合资是不是接下来一个比较重要的发展趋势?
陈玉东:也不是说重要,至少是趋势之一。每个OEM它根据自己的需求和发展,去思考怎么样快速迭代。有的时候国际企业是过于焦虑了,但是这种合作是值得探索的,肯定是未来趋势。中国卷完了要卷全球,可以理解,但是整体来看,怎么样使得自己企业更有竞争力,更快一点,我想他们这些大的企业都是非常聪明的。
周晓莺:如果从生态上的企业来讲,现在的创新企业,在资本加持、技术或者是软件定义汽车这种新浪潮上涌现出的创新企业,它可能不够大,但是它很灵活,其实对于大的公司还是有困扰的。
陈玉东:肯定是这样,大企业怎样适应快速迭代的市场,快速的技术迭代,尤其像中国市场,是一个永久的课题。
博世在中国做得算好一点,我们把很多东西都在中国做了,使得我们中国团队能够很快,尤其是智能化、电气化这两块,博世在中国的团队还是比较强悍的,有自己的研发能力,有自己的市场能力,有自己的制造能力。所以如果看最新的趋势,比如氢能,对于国际企业来讲,我们可能是最大程度去投入的,现在市场还没起来,但博世很早就投了,我们有两个工厂,无锡工厂、重庆工厂。博世的这种先期投资会为未来带来一些机会。
目前比较成熟的电气化、智能化这两块,在博世苏州和联电都做得非常好,从市场表现来讲,市场份额来讲,盈利水平来讲,都是超过国际企业的竞争对手的。
周晓莺:博世是很善于做这种先期投资的。
陈玉东:对,毕竟我们不是上市公司,先去投点钱,亏一点是可以理解的,当然博世也是一个追求健康、稳健发展的公司,所以说我们看准的趋势,还是提前布局。
周晓莺:您很看好氢能?
陈玉东:至少是赛道之一。因为智能化和电气化我们都投了,博世苏州我们今年投了将近100亿人民币,比如底盘控制、车身控制、底盘转向、ADAS、智能座舱等方面,我们都在加大投资,在智能化和电气化这两块,博世是比较稳健地在往前发展。5年以后再一轮,氢能可能会起来,所以我们现在就布局了氢能。
周晓莺:氢能其实也是一个比较有争议的话题。
陈玉东:是的,博世是站在“氢能整个产业链一定会到来”这样一个逻辑下做了布局,比如我们现在也在探讨布局制氢设备,同时也在做固态氧化物燃料电池,发电用的或分布式能源用的,我们都在调研怎么样去做。博世对氢能还是比较看好的,也许押错宝了,但是至少现在我们认为是可以的,所以逐步整个产业链都在弄。
周晓莺:回到前面所讲的生态链,除了这种新创公司之外,我们看到,在几十年的汽车产业发展里面,中国还是涌现了一批比较好的本土企业。
陈玉东:非常多,现在销售额50~100亿的这些公司,我都看关注过,他们做得都非常优秀。
周晓莺:他们其实也想寻求全球化。
陈玉东:是的,所以大家未来会卷向全球,但是在中国市场上,如果我们竞争不过他们,全球化也会对我们冲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中国要充分竞争。目前来看,大家都还是有自己各自的优势,市场地位还是可以的。
周晓莺:中国车企出海对博世这样的全球化公司意味着什么?
陈玉东:绝对是一个重大的利好,因为我们可以用全球的生产网络来帮他们生产。
“中国企业成长为全球性企业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周晓莺:“人人都想成为博世”,那么本土的已经成长起来的这些生态上的企业,如果说希望能够成长为博世这样的企业,您觉得它有哪些地方是需要去补足的?
陈玉东:从博世的成长经历来讲,我认为有几点:
第一,公司要比较正面,遵守商业规则,最基本的商业规则是不恶意竞争,遵守知识产权,尊重员工的权益等等。博世在100多年发展当中,这些都做得都很好。
第二,一定要做正向的研发,尊重知识产权。当然你可以挖人,但挖人的时候一定要尊重原公司的知识产权,不能你挖人是为了偷他的资产。希望大家在有序竞争的情况下互相尊重,不要挖别人的知识产权。
第三,要属地化生产。属地化生产就是在当地去生产,不只是卖产品。你一定要想办法在合适的时候属地化生产来支持,成为当地的一份子,不能让人家觉得你是来捞一笔钱就走的,在这种情况下到各地去,没问题。中国企业也是需要成长的,大家成长为全球性企业,是一个值得期待和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博世这样的企业已经成为全球企业,它需要做更多的国产化来和当地的企业进行竞争,所以是相辅相成的。博世很喜欢竞争,如果你自身竞争力不行,那你就被市场淘汰,这是很残酷和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个自然选择的过程。
周晓莺:刚刚讲中国企业出海,生态链上企业出海,有些地方是很适应的,因为中国现在其实还算是比较发达的,如果降维是如鱼得水,但是如果升维,现在好像困难重重。
陈玉东:这也是慢慢来了,我觉得从中国企业的成长环境和营商环境来讲,中国是非常好的。大家也知道,中国现在从连接性来讲,做生意来讲,相对而言确实是非常适应自由竞争企业的发展。出去以后,可能各个地方法规法律、人文条件不一样,有些发展得比中国好,但大部分没有中国这么好,这也是一个现实。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要遵守法律,遵守知识产权,遵守人,你去当地发展,我相信长期主义者一定会有生存的空间。
“不要去亏损地打价格战”
周晓莺:从中国市场来看,今年一直在讲价格战,年初打到年尾,年尾更凶,这个价格战您觉得会持续多久?
陈玉东:我觉得,要看企业的经营情况,不要去亏损地打价格战,你有盈利你打打价格战,没有盈利,就不该花的钱不要花。
我始终觉得,打价格战也好,全栈自研也好,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定要想办法经营好自己企业。当然人家CEO肯定比我们懂得多,但是从旁边看,尽量做能让企业健康发展而不是靠融资来发展,这样的轨道要好一点,如果10年都还做不正,真的是要反思一下。
周晓莺:快了。
陈玉东:所以未来三年是非常卷的一个时代。
周晓莺:打价格战也是没有办法。
陈玉东:是这样,没有办法。最近发布的几个新车,定价就非常高,这样它肯定是盈利的,你在这种情况下才是健康的发展,如果说一直都是亏损状态下,真的是不可持续。
周晓莺:我早上还看了一个段子,“以后工作不努力就只能开宝马、奔驰和奥迪了”,现在自主品牌车的定价为什么越来越高?
陈玉东:它主要是堆了很多技术在里面,它的成本确实也比较高。比如说昨天发布的那个车非常好,你看它所有的智能化的功能都堆在里面了,包括它的ADS自动驾驶部分,自动驾驶很贵的,不管怎么样,一套下来几万块钱,电池也很贵。
昨天我看到价格,还是比较有竞争力的,肯定是盈利的,肯定是不应该再亏损了,同时我相信它也有一定的市场。2万多、3万就能买一台车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因为升级了,我相信中国整体的购买力是在往上走的。有钱没钱,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整体的买车的价格肯定是往上走了,在这种情况下,自主品牌非常有信心的这样的定价,是非常值得欣慰的一件事情。
周晓莺:市场现在非常的多元化,一方面,它极致的性价比,其实是把原来品牌的很多的溢价给打掉了,与此同时市场终端它该打价格战它还是打。在这种情况下,消费者是不是也很难选择了?
陈玉东:我觉得很好选择,第一,选你自己喜欢的品牌;第二,看性价比,你看智能化里面有多少你需要的功能,有些太花哨的也不见得需要,那么在你能够支撑范围去选一个。
周晓莺:还有一个消费趋势,就是大家反过来又开始想要有大品牌,他也很担心这个品牌,后面突然没有了。
陈玉东:也出现过,过去几年大浪淘沙,几个休克状态的企业真的很令人可惜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就是竞争,这就是市场的力量。
“零部件企业应该强强联合”
周晓莺:您前面讲到,这个行业里面比较大的几条路径:电气化和智能化,电气化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像电池,生态位基本上已经出来了。那么在智能化领域,您觉得有可能会出现像宁德时代这样的占特别大体量的企业吗?
陈玉东:智能化需求,它不像电气化很单一,电池的需求相对而言单一,每个车企对智能化的要求不一样。华为这套系统出来以后,大家觉得还是不错的,我当时开个玩笑说,他应该和博世合资。因为他找OEM不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因为不可能全部绑到OEM,零部件企业还是尽量保持独立,这样对所有的人都公平,大家选择你不会有担心,如果有些资本投入的话,别人选你会有些担心,零部件企业最好是独立。
当然我认为,零部件企业应该强强联合、互补,给OEM提供最有价值和竞争力的产品。你不可能一家垄断,你把所有OEM绑在一起去做,人家OEM也不放心。最佳的情况是,两三家互相竞争,都有实力地研发,都有实力地交付,这是比较健康的状态。
国内这几家大的零部件厂,我觉得每个人都在做一点,比如说ADAS市场,现在非常散,我们博世曾经在一开始ADAS推出的时候,是市场份额最大的,在二阶段的时候,我们放弃了很多,我们主要侧重在第三阶段,我们叫Wave 3的竞争。
这种情况下,我相信作为提供自动驾驶解决方案的大企业,博世肯定会有一定的市场地位。2023年,我们第一个名为Wave 3的智能驾驶推向市场,这次算是正式投产,2024年会上量,相信在2024年年底,在高级自动驾驶细分市场上,博世一定会有一定的市场份额,我们也在积极争取,作为独立的第三方提供高阶自动驾驶,跟更多的客户和项目。
周晓莺:博世的江湖地位,我们从来不怀疑。
陈玉东:很多人在怀疑我们在智能驾驶赛道上的落后。但毕竟是一个长跑,大家先跑没关系,才跑了几公里,我们在这个赛道上会持续不断继续努力。当然就像马拉松,突然间会加入进来很多人,左来一个人右来一个人,很正常,最终谁能跑到终点,至少要5年才能看出来。
周晓莺:所以接下来5年会加速分化。
陈玉东:分化、整合的过程,强者更强,弱者更弱,能跑出来的就跑出来了,跑不出来就会加速它的消失。
“要有足够的市场份额才有足够的话语权”
周晓莺:您前面提到,在智驾、座舱这些领域,很多品类已经变成Commodity了,大家都在拼成本。在拼成本这件事上,外资企业是不是比较没有优势?
陈玉东:不见得,这是理解性错误,一个假象。外资企业的分摊成本比较高,因为全球的结构,但是它的优势就是规模化。
比如说,我们采购一些芯片肯定比一般企业采购的要便宜,因为我们全球统一采购的,你买1片还是买10片,买1万片还是买10万片,价格不能说差一半,至少百分之二三十,这时候就显出来我们的竞争优势了。
比如说,在芯片危机的时候,我们有一款产品,很多人做,做完以后,今年看下来我们市场份额倒没下降。什么原因?人家说,弄来弄去还是博世最便宜,最有竞争力。
所以说回到规模化和竞争力这个说法上,对于国际大厂来说,你国产化做得好,适当地配合全球的资源,是会有竞争力的。
周晓莺:回到市场份额和利润这个角度,之前您说过你觉得市场份额更重要。
陈玉东:是的,我认为市场份额更重要,你不能损失太多盈利。但是当你盈利水平超过全球平均水平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办法把市场份额放在第一位。我始终都说,你没有市场份额,就意味着你没有江湖地位,你的盈利是保不长久的。所以说在充分竞争的产品上,一定要想办法占领足够的市场份额,你才有足够的话语权。
在技术创新和交付能力一定的情况下,你就要想办法把市场份额的占有率作为第一要务,去稳定你的基本盘,如果市场份额每天都在跌,但盈利很高,5年以后没有了,那有啥意思?
所以我做了十几年,博世内部大家都知道,我是最喜欢和客户打交道的,我是最喜欢拿市场的,我认为一个公司没有销售,其他都完了,份额是个前提。
周晓莺:技术研发,持续的创新投入,它也是让企业穿越周期的关键点,博世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
陈玉东:简单来说,就是在保证增长的情况下,我们每年都是保证一定的研发投入比例的,在整个零部件企业里面,我们的比例算是最高的,曾经达到10%以上,目前也有8%、9%的水平。
从博世全球盈利来讲,今年基本上能做到3%~4%之间,但是我们研发投入肯定还是8%左右,在这种情况下,它保证了长期研发跟踪趋势和未来的能力。
同时我们的大规模制造,比如两个星期以前,我们和苏州市政府签了一个补充协议,又投了几十个亿进去,整个项目投资上百亿,都是为了建产能,提高大规模交付的能力,所以说研发和交付能力是博世非常看重的。
周晓莺:这一块的持续投入,也表示了博世对中国市场的信心。
陈玉东:是的。我最后一篇给董事会的汇报文件,就是对中国市场非常正面的汇报。我也说中国市场“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上上下下肯定有,但是驱动中国增长的全球化这样一个动力不会改变,同时中国人都知道,我们中国人活着都为下一代,都希望下一代比自己活得好的驱动力在这里,这就是让生活更美好的驱动力。
周晓莺:就好像博世的slogan对吗?
陈玉东:真的是这样,中国老百姓大部分都是为了下一代比自己生活更好,这会驱动社会进步。同时相信全球化、改革开放会持续下去。当然波动肯定会有,但大势肯定是向上的,所以说博世会坚定不移地在中国继续深耕这块市场。另外我们的管理团队也在变更,我们也强调了传承和平稳过渡,新的团队比我更年轻,更有冲劲,我相信会做得更好。
周晓莺:博世中国今年应该是会创新高?
陈玉东:应该会创新高,去年(2022)是1321亿,今年(2023年)目标增长也不多,汽车行业我们肯定是超过行业增长的,但是其他板块有些是下降的,比如房地产相关的。在这种情况下,博世中国的整体销售额设立的是1400亿,目前来看,差不多应该能达到。
周晓莺:后续接任的班子要在这样一个高度上持续创新高,压力应该挺大的。
陈玉东:没有什么压力,因为有一个增长的惯性。大家都知道,汽车行业,今年销售的是两年前定的,你拿了多少订单、拿了多少项目决定,目前来看,未来5年的订单情况,和我们研发的团队情况,应该是正增长,没什么问题。
周晓莺:从在中国发展来看,最重要的是要拿到关键客户。
陈玉东:对,关键客户的关键项目。就是要跟对客户,你要有客户的洞察力,10个项目可能有2个项目是砸掉的,但是你有8个项目应该是好的,应该是超过预期的。我们可以承受项目失败的损失成本,但是我们不能承受机会丢掉这个成本,我们希望跟对客户,跟对好的项目。
“非常感恩这个时代”
周晓莺:玉东总您是一个性情中人。
陈玉东:还行。我1982年参加工作,到现在41年,当然中间有中断去读书。未来几年我还不会离开职场,但是正式的工作生涯结束,未来我就会做一些顾问,没有管理职能。回首过去41年走过的职业历程,感触还是蛮多的。
最近我走了三个城市,就想到几个要非常感谢的对象:第一,感谢母校,你的成长肯定和你的教育分不开。我这次专门回到母校去,感谢了学校的老师,也到墓地去祭拜了一下我的导师。第二,我还去了我们慈善捐赠的学校,做慈善实际上是净化心灵,让自己有一种幸福感的过程,所以我也很积极热衷去做慈善。这次去四川我就专门走访了我们捐助的第一所学校,也很感谢这个学校,到现在还是博世学校这个名字,学校老师都还很认可我们博世,尽管是2008年做的项目,也是感触蛮深的。第三,感谢客户,这次专门去参加了蔚来日,这是我第二次参加。
那么从母校、公益学校、客户这些方面来看,这三天对我来讲也是非常净化心灵的一个过程。后天(2023年12月29日)是最后一个工作日,不光是博世中国总裁这个职位的结束,而是一个人职业生涯的结束。很多人说我还很有仪式感,我开玩笑说,这也是对自己心灵的一种交代,对过去40多年职业的交代。
周晓莺:我觉得这就像人生的上半场和下半场,正式的告别了上半场,进入了下半场。
陈玉东:下半场,这里也正式说一下,我会做博世董事会的顾问,同时还会给国内的一家制造企业做董事会助理,这家企业相信也是中国制造的标杆,这是为中国自主品牌和制造业转型升级助力的一件事情,我也非常开心。当然这些都是经过博世董事会批准的,2024年以后的职业生涯会开启新篇章。
周晓莺:您的资历、阅历,还有Knowhow,这些积累,它真的是有时间的沉淀,也有很多的经历,应该要反哺到行业。
陈玉东:是的,希望能帮助到大家,当然也不是说我做得有多好,就是如果大家需要我帮助,我肯定义不容辞,帮助我们国内的汽车圈更好地发展,毕竟从零部件打工来讲,我打得还不错。
周晓莺:这个职业发展的成绩单,你应该是满意的吧?
陈玉东:非常满意,非常感恩这一段时代,因为正好赶上了中国汽车发展的最好的时代。
回顾这25年,我从1998年开始介入汽车行业,就工作了两家公司,跳槽非常少。在那个时代,这两家公司都是非常伟大的公司。
比如说我以前在德尔福汽车,德尔福汽车在那个时代是零部件老大,1999年、2000年那几年它都是第一。后来因为它的重组,我离开了,也不是主动跳槽,就是因为它的破产重组。之后在2005年、2006年,机会偶然我加入了博世,一干就是16年,也没动,一直都在博世。所以说比较念旧和忠心的人,不会看了外面更好,哗啦又跳了,哗啦又跳了。
周晓莺:您的职业,算有规划吗?
陈玉东:没有规划,就是干一行爱一行。一定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多学习,提高自己的学习能力,然后时刻准备着,有机会就抓住。我在职业生涯当中几次转换,都还是非常的顺利,抓住了该抓住的机会,动了该做的动作。
周晓莺:您觉得自己有拓展自己的舒适圈吗?
陈玉东:肯定有,比如说我刚回国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健谈,没有现在这么会喝酒,没有现在这么游刃有余地和我们各级员工相处。这都是经过20多年的锻炼而养成的。我刚回国的时候是一个非常腼腆的人,在这25年还是变化非常大的,我们大学同学开玩笑说,我现在和大学时代比,完全是变了一个人。谁也没有看出来,我能做到现在这样的江湖地位。
周晓莺:所以这说明,成年人他的可塑性,读了大学之后,可能它才是真正的人生的开始。
陈玉东:实际上,大学主要教给你的就是处事和学习能力,基本功,一生当中永远要不断地快速地看一些东西,快速地学一些东西。比如在这电气化、智能化转变当中,就要很快地学。
“要积极地拥抱生活,热爱生活”
周晓莺:最近看了个数据,讲到每年在中国参加高考的人数和毕业生的人数,数据涨幅非常大。这一方面,当然是整个国民素质的提高,但一方面也意味着,年轻人出来之后,他面临的发展的机会、空间,是相对比较受限的。我们也看到,现在社会上比较的多元化,大家有不同的思想。您从过来人的身份来看,会给年轻人一些什么样的建议?
陈玉东:年轻人要过充实和幸福的人生,我给年轻员工的建议,第一,你要充分地热爱生活,热爱自己所从事的行业或者生活。我们那一代,增长率是非常高的,稍微一点,增长率就很大,你幸福感会比较强,但是现在增长率缓慢,同样阶段上增长率肯定是小的,在这种情况下,热爱生活,热爱工作,使得自己是一个有激情的人。
我很喜欢有激情的人,以前我老给销售团队讲,如果你做销售,赢了一个项目,不是那么开心,输了那个项目不知道难受,你不要去做。一定要有激情地去做一件事情,这样你对社会对工作对公司的影响就会一点一滴集成的,你不要想着这么长这么大一个增量,你就是很小一个增量,但是积少成多,成就你的人生。
还是要积极地拥抱生活,热爱生活,然后该玩的时候好好玩,该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增加自己的学习能力。开玩笑地说,你要增加自己找第二份工作的能力,你要想办法增加自己的竞争力。
现在太容易焦虑了,反而应该把心放宽一点,热爱生活。回首我们这代人,年轻时候过于艰苦,过于保守,没有那么多的旅游,没有做更多多彩多样的事情,做工作做了太久。
所以我对年轻员工说,月光族不是一个坏事,特别是对刚毕业的员工来说,你年轻,月光说明你更热爱生活,同时你有更大的压力去想办法赚钱,这是个正循环。
周晓莺:年轻人怎么保持竞争力?
陈玉东:就是学习,学习不是仅仅通过看书来学来的,而是靠你的经历学来的。比如说你是做工程师的,你就要学习接人待物的能力,多和同事交往,多和客户交往,多和销售团队在一起,你就增加了你的能力了。这种学习能力都是靠经历来积累的,读书是一方面,但不仅仅读书。你要扩张自己的边界,同时不要踩着边界上人的脚。
周晓莺:在整个的职业生涯过程当中,什么事情是您觉得特别有成就感的高光时刻?
陈玉东:没有什么高光时刻,我觉得成就都是一点一滴来的。
比如说,那天我就特别有成就感,疫情封控时期,我一个人从家里开车到办公室,我还拍了个Vlog。当时我们留守了13个人,因为不能近距离接触,我只能站在很远距离外,跟他们聊了聊。这个经历非常难忘。
我记得20多年前,我们做发动机标定,有一次做发动机漏水了,这个时候我们一夜没睡觉,就怎么样把它弄好,从北京飞零件过来,人肉过来,我们都做过。这种是正常成长当中的一种经历。
在我年轻的时候,其中有一个领导跟我讲,年轻的时候受点苦,年长的时候你回忆起来都是美好的,尽管那个时候你觉得这么难受,但是回首往事那都会是一件值得饭桌上骄傲得讲的一个故事。所以说年轻人不要怕吃苦,时间轴拉长以后啥都不是事儿。
周晓莺:如果要对自己几十年的职业生涯做一个总结,你会怎么来总结?
陈玉东:我觉得,从我的职业生涯来讲,我还是要感谢很多人。
为什么我这次到重庆去,我在大学时代的老师,他去年10月份去世了,我还专门到他墓地去祭拜了。你在当时不觉得,但是在你的一生当中,你可以看出来,他对你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同时在职业生涯当中,你会碰到几个贵人,在关键时刻帮助你一下。我在美国的导师吴贤明教授,我在美国第一份职业生涯的老师,现在还和我有关系,我还会做这家公司全球的一个董事,不算顾问,也是博世全球批准的。他现在大概将近80岁了,从我1989年去美国开始和他认识,一路走过来,他对我职业规划有很大影响。
比如我当时有个Debate,在1993年的时候,我到底是做教授还是去工业界?当时他说“玉东,我根据你的性格,根据你的能力,你不要去做教授,你就去做工业界,我送你读MBA”,他当时出了35,000美金送我去读了MBA。
另外当时招我回国,也是一个偶然机会,我没做过销售,也没做过领导的,我在美国毕竟是小公司,德尔福前面一个老板他当年从美国把我召回到中国,让我做中国区的总工程师,建立一个相当大的团队。
可以看到,在我职业生涯当中有很多贵人相助,到博世以后当然就更多了,几任董事长都对我挺好的。回首往事真的是应该感恩,当然最应该感恩就是这个时代,因为汽车工业从200万到3000万这个过程,正好经历了25年。
周晓莺:玉东总您本身也很拼。
陈玉东:也不是拼,就是在职业上你不能愧对上下左右,上,你要对公司负责;下,你要对下级负责;左右,供应商和合作伙伴,你要对人家负责;我没觉得很伟大,这是很正常的一份工作,你应该很努力地去把这份工作做好。
周晓莺:当时缺芯的时候以及后来,您在很多场合都表达过,觉得很愧对大家。
陈玉东:以前也有发生过这类事情,但是很快就解决了。比如说2019年疫情以前就有一次芯片危机,对博世来讲,芯片危机影响的销售额是超10亿欧元,非常大。当时我就去处理,我到马来西亚去,马来西亚有一个芯片工厂,后来大概两个月就把它顺利度过去了。对供应链来讲,有扰动是很正常的,怎么样快速响应,把对主机厂的影响降到最低,这是我们所需要做的。
周晓莺:所以好的职业发展的过程,它很多方面是相互成就的。
陈玉东:是的,所以说供应商和客户之间一定是非常铁的哥们,大家相互信任,同时供应链一定要给OEM提供最有竞争力的产品,就这两点,其他没有什么。